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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伊始,少帝独自临朝执政,改年号为坤和,以示自新更始。年号钱铸成,姬莹婼拿着玩了一会儿,觉得怪好看的,加上又有吉祥的寓意,遂特意把娄兆叫到跟前,让她把前朝所铸的铜钱也找出来,不同年号的凑五个,清洗磨光,令将作寺编两串配钱。林老帝师和大司马大将军都是三朝元老了,待还政那天赠给她二人做佩饰,也是个心意。
帝王外出巡幸是大事,京师不能不留人。赶在廿二之前,莫元卿挣脱了娘和大姨温暖的怀抱,火急火燎地赶回京师,骑着马日夜颠簸,贴身的素绫单裤差点磨个大洞,这才算是没误了日期。说这人靠谱吧,做事不晓得把时间放宽裕些,若说她不靠谱,倒是回回也没有误卯。北堂岑将官印摘下来,搁在书案前,她不在京师的这段日子,便由元卿和严雌代她决事,免不了一番叮咛,听得莫元卿直觉得头大。
少帝还在京师内易服微行,由悫王陪同着逛庙会看花灯的时候,定王已带着王公子先行一步,沿途下榻行宫,往西乡关去了。和藩也不过是个名头,萨拉安追的二儿子带来精心选育的良种马、十余种适合在中土种植的作物,伎巧百工、珊蛮兽医,天女也需要拿出足够的珍异回馈她。小莲花的奁产里除了他自己的首饰、银钱与侍人以外,其余都是萨拉安追迫切想要的:种粮、轭具、译人,还有掌握织造、开渠、凿井等技术的匠人。早先时候,姬日妍想让小莲花学点肃国的语言,大概也就坚持了两天吧,说什么都不肯了,一听就耳朵疼——这事其实也不怪他,娘矬矬一窝,姬日妍自己都没有撑过半个时辰,就被弟妹给教睡着了。不过弟妹也实在不适合当教书卿娘,这学生睡着了,不仅不叫起来,还轻手轻脚把被给盖上,一睡一大天,醒的时候人都恍惚了。
刚出年界,少帝便从京师启程,将近半月时间,到达西乡关。与萨拉安追宴饮酬酢,血马盟誓的经过乏善可陈,姬莹婼并没有因所谓的天下开泰、四方无虞而感到高枕无忧,她的心情平静,甚至隐约不安。充盈与匮乏的迥异感觉彼此交织,兜头而下,尽管治世多才,干戈妄动,她仍然担心日影中不断滋长的腐败与枯朽——更何况接踵而至的是一场断断续续的盛大离别。
返程的当天,肃骨介·佳珲与她的亲族和爱人告别。她不敢说余生还有多少再见的机会,就像当年在和尔吉库与厄涅最后一晤,她并没有想到那竟是生死之别。达春半跪下身,额头依恋地贴住她的小腹,佳珲轻拍达春满月似的脸颊,说‘我的安追,出生便拥有母虎的美丽斑纹’,而下一秒,她的头颈便被克里宜尔哈搂了过去。姊妹之间往往都是如此,佳珲笑着龇了龇牙,托住玉兰的后脑,与她额头相贴。静默片刻,二人分开,玉兰揽住了达春的肩膀,而佳珲则转向空猗。
与此同时,姬日妍的心情也差到了极点。平凉郡公是她旁枝的堂哥,老早就守鳏了,这辈子也没打过几个照面。若非他的女儿敏慧聪颖,被选为大司马承嗣,出使肃国,姬日妍是怎么也想不起他来的。本来就不怎么相熟,怎好托付人家多多关照王儿?姬日妍只好一言一语地嘱托承嗣,什么没事儿多给陛下写信,最好间岁遣派使者来京,若得空还是要常回来的,虽有职事,家亦望私恩意,是不是?直到最后,姬日妍才走到马车边,掀开车帘的一角,手伸进去,摸摸索索地握住了小莲花的手腕,慢慢地摩挲着,低声道“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,知道吗?”
小莲花湿漉漉的脸颊缓慢贴上她的手背,说“娘也是。”
分离所带来的创痛似乎就是如此,根植于心,不可重来。
那年是坤和元年的春天,回京的路上,姬莹婼靠坐在车厢里拨弄着身上的玉佩,四皇姨在她对面半卧着,看点闲书打发时间,车右为她护驾的是北堂雾豹。她记得那天她正在跋涉巨大的疲惫,想起过不了几月,林老和小姨就要依次还政返乡,她感到不能相信。肋下的心跳声几乎穿透骨与骨的间隙,钝响如铜漏般回荡在她的耳膜中,不停地计较着时间。
回到京师是二月份,林老起草了一份拟设立内阁、完善政务流程的事本,亲手递交到她的案前。林老在弥光殿坐了一下午,十余年来首次提起隐太女的旧事。隐太女容姃曾因世女一事与太皇产生分歧,称太皇未能以至诚仁爱为本,故而使得兴利之臣日进,尚德之风浸衰,一怒之下,砸毁御座。一直以来,隐太女容姃都坚信,君主须立志,得天理之正,反身而成,推及四海,择同心一德之臣,与之共成天下之务。所谓诚心而王,则王矣。然而渊世女婋不幸早夭后,隐太女自知日益消沉,性情酷烈,行为暴戾,无可挽回,以至于对君主自身立志的自觉感到失望,进而对自己也感到失望。
林规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才似乎有些理解隐太女,灵光一现,醍醐灌顶,随即毛骨悚然,坐立难安——所谓治道,从本而言,惟格君心之非,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。然而人非圣贤,君主亦是肉身凡胎,天下之治乱岂能独系于人君仁不仁耶?只要帝位还在,只要那至高无上的御座还在,孤山之上,万仞之巅,就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不被侵蚀,不被腐化。是折堕的欲望在伤害太女,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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