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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蚁(三)
张暄单薄的哭声在这静寂的雨夜中犹为刺耳,仆人们都敛声屏气地跪着,不敢发出任何动静。
过了半晌,张鄜才叹了口气,朝他们道:
“都下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下人们悉数退去,最后离去的陈仪驻足了片刻,将屋外的阑风长雨静悄悄地掩在了门外。
桌上的那盏短檠灯扑簌簌地燃着,将张暄那张泪涕交加的小脸映照得分外可怜。
“暄儿,到阿父这里来。”张鄜坐在竹榻上,主动拍了拍身侧的位置。
张暄方才那连哭带吼的一嗓子本就是顺带宣泄自己被关禁闭的不满,喊完之后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筏,整个人又瘪又懵,眼见着他阿父竟没朝自己冷脸发火,便忙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跟了过去:
“阿、阿父……”
“方才吼了您……对、对不起………”
张鄜将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小魔头扳正了身子,用一块澡巾将其兜住,低着头给他擦起脸来:“这是我罚你禁闭的第几日了?”
“第二十五日了!……”
“我先前罚你抄的《策论》可有用心在抄?”
小魔头蔫蔫的,主动辩解道:“您罚我抄的那些书,我都有好好在抄,一天也没懈怠!不信……不信您问先生!问陈勖!……”
“阿父没有不信。”
张鄜擦去他眼眶凝着的泪:“不过,既然离当日约定期限只余短短五日,暄儿今晚怎地会不顾陈勖阻拦偷跑出来?”
张暄闻言心头一酸,眼睛巴巴地望着躺在床上的那只胖猫儿。鼻尖又忍不住地冒了红:“因为我偷听到他们说……他们说、说奴儿三三死啦!”
“我、我不相信,我在小院里熬了这么久,分明只剩五日就能见到奴儿三三了,它怎么能死了呢!听下人们说奴儿三三近日里都是和阿父一起睡觉的,于是我就……呜……就自己跑来阿父的卧房了——”
张鄜轻轻地道:“它没死,只是睡着了。”
“不信暄儿自己去摸摸看。”
张暄用手背抹了抹眼泪,掀开帘帐低着脑袋看了一会,随即又将掌心放到那胖猫儿的肚腹之上。
直到感受到那儿传来微弱而平稳的呼吸时,他才破涕为笑地惊喜道:“没死!奴儿三三没死!——”
小魔头兴奋地将胖猫儿翻来覆去地揉了几圈,却见它仍是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,全无往日里翻他白眼的神气嚣张,不由有些失望:
“可是它为什么不醒过来呀……”
张鄜也侧过身,静静地看着床上那只沉睡的猫儿。
良久,他才道:
“……阿父也不知晓。”
*
三日后,上京这场翻天覆地的暴雨终于有了歇止的预兆,久经浩荡的人间亦从水深火热之中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。
虽还是阴雨绵绵的天,但仲夏的闷暑气却被狠狠地削去了七分,连迎面拂过的风都透着丝丝密密的凉意来。
外边天还未亮,钟淳便秉着烛火在置衣的箱柜前挑挑拣拣,最终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件象犀白的暗纹锦服。
这件衣裳是过年时皇帝赐给众皇子的礼服,他一直没舍得穿,在衣橱里积了几个月差点儿憋出霉来。
他一面将那繁重的罗袍层层叠叠地披到身上,一面捡起桌上躺着的鹅黄束带系在腰上,待穿完一整套华衣,已被闷出了一头的汗,不由在心里感叹良久:
就穿衣裳这事儿而言还是胖猫儿方便,每日即使在府里裸奔都没有人管——
似是闻见了屋内的动静,秦姑姑提着灯往里头一照,正好照见披头散发的钟淳在系腰带,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,朗声笑道:
“……哟!怎么回事?今个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!?殿下竟起得这么早?”
钟淳见她来了,双眼放光道:“姑姑您来得正好!快来替我梳个发髻,要高一点、精神一点的——”
“怎么,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?”
秦姑姑娴熟地捧起钟淳的长发,拈了条玉色发带将其半束了起来,正好在镜中看见他穿的锦服,奇道:“这一年到头都未见你穿过几次,怎地还想起穿这件衣裳了?”
“这是我病愈后第一次上朝,得给父皇留个好印象嘛……”钟淳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,有些心虚地绞了绞衣带。
谁知秦姑姑听了竟毫不留情地“噗嗤”笑了出来:“还好印象呢!以往是谁每日上朝都迟迟赖在床上不起,非要人把寝被掀了才肯睁眼的?”
“又是谁连着五日都穿着同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去国子监上课,被先生们说了都还不害臊的?”
“唔……”
钟淳看着铜镜里衣鬓端整的自己,白净的双颊微微发红,不好意思地咳了咳:“总之……咳……总之,我以后都要给父皇留下好印象,姑姑您将我打扮得端正些就是了。”
秦姑姑话音含笑地应了一声,但精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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